第95章 恋爱日常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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克劳斯来中国的次数和居住时间的确算不上很长。

外祖母陆叶真每年都要去普陀山拜佛烧香,老人家一直相信一个传闻——普陀山很灵验,只要连续三年去上香,中间不停断,就能得偿所愿。

陆叶真说,她第一次连着三年去普陀山烧香,就是希望能得到女儿下落。

第三年刚回到法兰克福不久,埃森先生就带着金发的克劳斯上门、和陆叶真做DNA比对了。

这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。

往后陆叶真几乎每年都来普陀山,克劳斯不知道老人家有什么心事,只知道她在这儿寺庙中供起一盏灯火,为已经过世的的黛安祈福。

尽管黛安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。

对于陆叶真来讲,地球上的神佛应该算得上同事。或许佛祖菩萨也能够伸手到西方世界,来照顾一下她那可怜的女儿。

景玉从小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,她是坚定的马列主义信仰者、无神论者。

即使离家不远的华严寺十分出名,香火鼎盛,她也没有去拜过。

景玉实在想不通,自己为什么乘着轮渡、陪一个受他上帝老人家关照的金发男人来拜佛。

这比权游中的龙母和唐僧聊天还要令人感觉到不可思议。

她今天还有点晕船,刚坐下不久就想吐。

克劳斯就让她坐在自己腿上,找到随身携带的药片给她吃。

景玉趁机多要了一杯奶茶当安抚费用。

现在是普陀山最好的时候,刚刚七月份,天空净蓝,比修图软件用滤镜调出来的的色都要干净,刚下船的景玉休息了好一阵,那种不适感才减轻。

她碎碎念:“你说你又不归佛祖管,来这里许什么愿……”

克劳斯简单地说:“我来还愿。”

这倒是让景玉惊讶地“哇”了一声。

她不知道克劳斯许的什么愿望,确切地讲,景玉不知道克劳斯还能为什么事情而忧虑。

他几乎拥有全部。

克劳斯外祖母经常拜的那个寺在快到山顶的位置吗,有着像牌坊一样的拱门,旁边有着漂亮的花坛,拱门之中,羊肠小道分开浓翠的植物,沿着走,郁葱深处就是寺庙。

路上遇到虔诚的修行者,背着行囊,穿着灰色的长衣,一走一叩首,虔诚安静。

僧衣的衣角被水染湿了一大片,他在抵达拱门后才休息,用简单的水龙头清洗了手和脸。

体力不支的景玉正坐在花坛边缘休息,修行者走过来,坐在离她们不远的位置,整理着简单的行囊。

克劳斯递过去一瓶水。

对方合掌道谢,微笑着接过去。

景玉好奇,简单和对方聊了几句,才四下分别。

山林上能够看到可爱的小松鼠,在树枝上跑来跑去。

景玉快乐地指给克劳斯看,不过那小松鼠太小,只有一个小小的灰棕色影子,咻地一下就跳到另一边。

今天是周末,上山的香客和游客也多。

克劳斯顶着这么一张脸,的确容易被人偷拍。

不过他不在意这些,只俯低身体,往景玉的位置倾靠,低声问她有没有好些。

初夏,还没有下雨的时候流感严重,景玉不幸中招患病。

刚回国的那两天,景玉被克劳斯要求在家休息,吃药休息。

在对待病人上面,他真的不像一个欧洲人。

要知道,景玉的好朋友生病之后,对方的意大利男友只会问她要不要喝点烈酒?

克劳斯不会。

他只会给景玉倒热水,监督她吃下药片,让她好好休息。

感谢爹咪的严格监督和照顾,景玉这次的感冒好的特别快。

第三天,她就已经能像个“未成年的哈士奇”(克劳斯的形容),活蹦乱跳了。

景玉跟着克劳斯迈入寺庙,上香,工作人员一边说着“家人可以一起拜”,一边将香递给景玉和克劳斯。

家人。

这个词语不错。

克劳斯用中文对景玉说:“我喜欢他说的话。”

工作人员呀嚯一声,很快意识到。

嗷,这又是一个精通中文的老外。

人总是下意识亲近和自己具备同样特征的人。

工作人员仍站在景玉旁边,详细地讲解和示范着上香姿态,克劳斯听完了,也一起做,鞠三个躬,然后将香插奉在香炉之中。

他做的动作还蛮流畅。

临走前,工作人还对克劳斯用中文来了句“愿佛祖保佑你”。

景玉听着想笑。

氤氲着浓郁香火气息的大殿之中,香客顺时针走,景玉根在后面,还伸手摸了一个据说能够许愿的石狮子。

狮子的头被人摸的锃亮,有点像河童那可怜的、锃亮的头顶。

离开的时候,景玉才问克劳斯:“你还的什么愿?”

克劳斯说:“希望聪明的景玉小姐能够顺利通过所有考试。”

景玉痛苦地呻、吟一声,伸手捂住额头。

是的。

读研就像是围城。

德国大学的研究生课程并没有她起初想象中容易,和本科时期一样,排课不同,也没有强制性的措施,考试也是可以临场取消的,大部分人都推荐读四个学期,但其实不超过七个学期都没有太大问题。

景玉想要早点拿到毕业证。

但景玉有一门课程,挂科率特别高。

据上一届的学生反馈,30个人中,只有一个人顺利通过。

这个可怕的挂科率让景玉瑟瑟发抖。

她承认自己并不是最聪明的那个,很难保证自己不是那29/30中的一员。

景玉想要换个轻松点儿的话题,又意识到不对劲。

她向克劳斯表达出自己的抗议:“先生,你许第一个愿的时候,我还在念大学呢。”

克劳斯回答:“也或许是许愿你大学不挂科?”

他这样语焉不详的回答并没有成功糊弄住景玉,石阶上还有水,湿哒哒的,积了一滩。

景玉往下走一步,伸手攥住克劳斯的手指。

她只握紧一个手指尖尖,但克劳斯反过来,将她整只手都包在手掌心中。

景玉还在尝试猜测:“难道是许愿我身体健康?还是许愿我财源滚滚?日进斗金?大富大贵?”

克劳斯说:“停止你的成语接龙,龙宝,你知道,我没有那么丰富的中文词汇量。”

景玉耸耸肩:“好吧。”

这个并不淑女的动作是从另外一个朋友身上学来的,她哼着歌,听到克劳斯问:“你许的什么愿?”

景玉说:“暴富。”

很好。

是她的作风。

景玉仍旧在问他刚才的问题:“那你之前许的什么愿?”

克劳斯言简意赅:“希望你暴富。”

这个祝愿十分美好,景玉特别满意。

路边有人卖鱿鱼丝,百无禁忌的景玉买了一些,秉承着“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中留”的信念,她快活地吃着鱿鱼丝下山。

克劳斯不吃这种东西,只勉强尝了景玉用手撕下来的一小块。

他看着景玉自由自在的背影,忽然想起四年前,他陪陆叶真来普陀山拜佛时许的愿。

克劳斯的确没有太多的物欲。

就像陆叶真,她也是,许愿只为慰藉亡灵。

四年前,当克劳斯被工作人员告知可以许愿时,他想了想。

只想到家里面那只拼命搜刮钱财、将什么宝物都往肚子里塞的小龙。

那就希望东方的神明能够保佑这只来自中国的淑女吧。

希望她能够过上梦寐以求的、富裕生活。

第二年,这个愿望后面增加一点其他的念头——

希望景玉能够富足的同时,还能够留在他身边。

第三年,这个愿望又变了。

希望景玉富裕的同时,接受他的追求。

……

第四年,也就是刚才。

克劳斯许愿。

景玉小姐多赚钱。

接受他的求婚。

是的,克劳斯先生怀有想要将戒指成功套上景玉手指的念头,陪她回国度假。

他想要在景玉熟悉的环境中求婚。

在自己的故乡中,她或许能够拥有足够的安全感。

景玉仍旧选择住在她外公留下的小房子中。

虽然这儿有些简陋、空调必须调到很低的温度才能凉爽,但这是她的家。

人就该住在自己家里面。

克劳斯认为她说的很有道理,然后在龙的巢中用唇将景玉送上云霄。

他遗憾的是这里隔音效果很差,并不能和她愉快玩耍。

邻居家的王及已经大学毕业了,顺利进入北京一家不错的互联网企业中工作,听说压力巨大。

只剩下邻居阿姨一人在家,她已经退休了,在家里闷着无聊。

景玉回到青岛的第二天,她就热情地邀请景玉和克劳斯去她家中吃饭。

克劳斯对这顿饭保持了极高的尊敬,在进行晚饭之前,他认真地听取景玉的话。

远亲不如近邻,景玉这样告诉他。

虽然她们并不经常回来住,但和邻居关系好,总没有差错。

而克劳斯不需要说太多,只要礼貌地回答对方的问题就好。

尽管克劳斯做好了如此多的准备,但当他坐在餐桌旁,仍旧听到一句意想不到的话。

王叔叔一手捧着碗,另一只手做着手势,往嘴巴里送:“米西米西?”

克劳斯:“?”

他困惑地看向景玉。

景玉说:“叔叔,克劳斯他懂中文。”

“喔喔!”王叔叔恍然大悟,他放下碗,看向克劳斯,“啊,那个劳克斯,等等,什么名字?”

克劳斯礼貌地说:“您可以称呼我的中文名字,景莱斯。”

景玉:“……”

那个,克劳斯先生,你确定你的中文名字要这么草率吗?

王阿姨感兴趣了:“哪个jing呀?和我们景玉一个姓啊?”

克劳斯很自然地说:“是的。”

王叔叔刚想说稀有姓结婚得慎重,转念一想,眼前这黄毛绿眼睛的鬼子不知道混了多少血,身上的中国血脉估计已经被稀释到只剩下审美和语言天赋了。

热腾腾的饭桌上,他也没说这煞风景的话,只一个劲儿地夸景玉和克劳斯有夫妻相,看上去就是一对儿;什么俩人一高一矮以后生的孩子肯定很均衡啦;黑头发和金头发生出来棕色肯定也会很可爱……

克劳斯还是第一次接受来自中国中年夫妻邻居的热情,他只顺着对方的话聊天,一一回答。

克劳斯先生并不反感这种聊天方式,这些能够帮助他更好地了解景玉的生长环境和一些文化习俗。

而在遇到景玉之前,克劳斯对青岛的印象只有一个脸基尼。

遇到她之后,青岛等于热情喧嚣的啤酒屋,大方热情的青岛大妈,公园中聚在一起打叫做“够级”纸牌的人,有着优质沙滩的西海岸。

——还有鲜活的蟹虾,以及“哈啤酒,吃gala”。

景玉吃到肚子圆滚滚才回家,为了防止积食,克劳斯拉着景玉的手去楼下散步。不远处就是台东营口路市场,辣炒蟹的味道被晚风送过来,景玉又馋了。

她克制着肚子里的馋虫,严肃地告诉克劳斯先生。

“我未来三年都没有生宝宝的打算,先生,所以你最好不要对孩子抱有太大的期待,我不能允诺。”

克劳斯说:“好。”

从一家人声鼎沸的啤酒屋前走过,路中间齐齐地躺着两个酒牌,不知道是哪个冒失的客人遗失的。

克劳斯拉住景玉的手,避免她踩上去。

他问:“亲爱的龙宝宝,你不觉着,在生孩子之前,我们还需要做一些其他事情吗?”

景玉喔一声:“我懂了。”

她抬高胳膊,像兄弟一样拍了拍克劳斯的肩膀,鼓励:“我尊敬的先生,你想今晚啪啪啪就直说,没必要这样委婉。”

克劳斯调整一下呼吸。

他说:“还记得王先生刚才说的话吗?他夸赞我们很有夫妻相。”

景玉不以为然:“这是客套话,他上次还说我和莱昂纳多有夫妻相呢——有必要说明一下,是拍摄《泰坦尼克号》时期的莱昂纳多。”

克劳斯说:“我想我也有必要说明一下,如果你再讲这种煞风景的话,你的奶茶额度将从每周两杯降低到每周一杯。”

景玉说:“艹。”

克劳斯没有在意淑女的一点点脏话,偶尔讲脏话的淑女也很可爱。

景玉思维飘得很散,她快活地告诉克劳斯:“你知道吗?如果两个人长得很有夫妻相的话,说不定上辈子是一家人哎——”

克劳斯打断她:“如果你敢说我是你父亲的话,今晚就捂好你的臀部。”

景玉从善如流:“那我们换个话题吧,亲亲爱爱的大熊熊先生。”

——满口甜言蜜语的小混蛋。

并不具备求婚经验的克劳斯先生,预感到今晚无法了解到更多信息。

景玉哼了一会歌,脚步慢下来,前方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互相搀扶着。

道路算不上宽阔,她不想打扰对方,在后面慢慢地走。

两人都已经上了年纪,背部像陈旧的弓。走近了才发现,老爷爷像是哄小孩一样,一直用方言哄着自己年迈的妻子:“……对对对,我们去买糕糕吃啊,别急,先等灯……”

大概是那个老奶奶老了,患病,记忆乱了。

景玉停下,等红绿灯亮起,他们跟在这对老夫妻身后穿过路口。

不过他们往左边去,景玉和克劳斯往右。

走出两百米,景玉才若有所思地问克劳斯:“先生,除了德语、法语、中文和英语之外,你还会讲其他语言吗?”

克劳斯回答:“一些简单的西班牙语和罗曼什语。”

说到这里,他问景玉:“怎么了?”

景玉露出点苦恼的神色,她陷入自己的思考中,轻轻叹口气:“那这样的话,我是不是要跟随你的脚步,努力多学习一些其他语言?”

上帝。

这是今天,在床上之外的地方,克劳斯第一次听到景玉说出如此温暖的话语。

不可思议。

克劳斯已经做好这周给她奖励多一杯奶茶的准备了。

她理应当受到嘉赏。

尽管很欣慰她有这样学习的念头,克劳斯仍选择告诉景玉:“别担心,不需要这样努力,我会使用你喜欢的语言。”

“不,不,”景玉惆怅地叹口气,“据说男人比女人老得快,而且你已经这么大年纪了。”

已经这么大年纪的克劳斯感觉胸口被龙爪锤了一拳。

不是粉红色小拳,是铁血之拳。

“况且欧洲人本来就比亚洲人老得更快。”

又一拳。

“据科学研究表明,老年男性更容易患阿尔茨海默病——应该是这个名字吧?那个,我们一般称呼它为老年痴呆症。”

克劳斯低头看景玉。

她现在一脸担忧,那种关切看起来有些混蛋,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将对大魔王造成了怎样的影响。

很好。

现在的小龙,不仅将失去她的奶茶奖励,剩下的每周两杯也开始岌岌可危。

她对此仍旧一无所知。

景玉仰脸,贴心地看着克劳斯:“先生,万一你老年痴呆了,语言功能失调,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国话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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