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

女生失落离去。

谢凌云摆脱纠缠，戚乔愣了好几秒，贺舟差点一个趔趄摔个狗啃冰面。

“靠，孙子，”贺舟大喘气，“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？你不告诉我？”

“嘭。”

轻轻一声。

戚乔小冰车被撞得往后划去。

下一秒，被人伸手拉着车头，轻而易举拉了回来。

谢凌云将冰车别在戚乔面前，像个当街拦路的恶霸，语气却挺好：“一个人？”

戚乔：“还有我室友，她累了在休息。”

谢凌云“嗯”了一声：“刚才……”

贺舟打断了他，从五米之外横冲直撞而来，三辆冰车碰撞在一起。

戚乔毫无防备，且他带着加速度冲过来，那股力差点把她的小车撞翻。

连带着身体都歪了过去。

谢凌云及时伸手，扶着车头。

正好按在把手上，戚乔的半边手背碰到了他的掌心。

谢凌云的手很快移开，扫了贺舟一眼。

“你属西班牙斗牛的？”

贺舟：“我属小狗狗的。”

谢凌云：“……”

贺舟不管他，径直将注意力抛向戚乔：“妹妹，你看上他什么了？”

谢凌云：“滚，谁是你妹妹。”

“不是，我就礼貌地句话，都不行？”贺舟无语，一低头，看着三个相挨着的车头，道，“嘿，我们仨现在好像奔驰车标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谢凌云：“傻……”

顿一顿，望了眼戚乔，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：“……瓜。”

贺舟：“？”

他抖抖鸡皮疙瘩，十分抗拒：“你他妈别这么恶心。”

戚乔却不禁笑了笑。

贺舟两只胳膊架在车头，捧着脸看着戚乔：“妹妹，你长这么漂亮，想找什么样的没有？跟我说一下呗，怎么就选中了谢凌云这孙子？”

不等戚乔回答，谢凌云突地抬脚，在贺舟冰车上来了一脚。

连车带人滑出去三米远。

贺舟：“我艹？”

“甭搭理他。”谢凌云真不理他，对戚乔道，“刚才谢了。”

戚乔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：“不用谢。”

湖面上吹来阵风，戚乔连围巾都没戴，冷不丁地，打了个喷嚏。

“感冒还没好？”谢凌云问。

“已经……”

才说一半，谢凌云忽然摘下自己的帽子，展臂扣在戚乔发上。

戚乔怔住。

谢凌云轻描淡写道：“戴着吧。”

贺舟哼哧哼哧地滑回来：“嫌我打扰你们搞对象是吧？”

戚乔摸了摸帽檐，心脏怦怦地跳动，像一支节奏感强烈的探戈，谢凌云便是鼓点。

“戚乔，是我同学。”谢凌云这才介绍，“刚不那样说，那女生能走？”

贺舟拉着长音，瞧着那顶换了主人的帽子，不太信：“真的？”

“嗯。”戚乔说，，“我们只是同学。”

那只帽子，戚乔在一周后还给了谢凌云。

她洗干净，在冬日明亮的太阳下晾干，装进一只挑选了很久的纸袋中，在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下时，趁众人着急涌出教室的时刻，喊住了他，递了回去。

谢凌云却只是从袋子里将帽子取出来，随手扣在头上，便要离开。

他很少有周末会呆在学校。

或有车来接，或在来学校时，便会开一辆外型不算高调的车。

今天似乎，比寻常更着急走。

临近期末，其他人都在紧锣密鼓地赶着复习，他却显得一身轻松。

张逸音量一向比别人大很多，戚乔听见他问：“周日回来吗？”

“不知道，再说。”

“回来呗，蔡沣洋和宋之衍也说，想给你过十九大寿呢。”

戚乔不由被吸走注意力。

谢凌云的生日，在周日吗？

有男生和戚乔一样听见：“谢凌云这周日生日？”

张逸说：“可不是，这日子怎么样，冬至呢。”

谢凌云在班上人缘极好，尤其是在男生里面。当然，其中恐怕也有每次出门吃饭，谢大少爷都会请客的缘故。

当下，有人听见消息，嚷嚷着要一起给谢凌云过生日。

戚乔也只有在这样的时候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的时候，才会跟随着，将习惯隐藏的视线，大胆地落在少年身上。

“走吧，谢导，我们都多久没有出去过了。”

谢凌云却说：“没时间，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，七大姑八大姨都在家等着我，行程很满，挤不出时间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少爷的生日，都这么隆重吗？”张逸讶然。

谢凌云：“是的，都这么隆重——走了。”

少年修长的身影，很快从视野中消失。

戚乔傻站着发呆，还是于惜乐走出去几步，发现人没跟上，又回头来喊她。

“乔乔，干什么呢？”

戚乔回神，跟上来，嘴角却不知从什么时候，带上了一丝轻浅的笑。

“想到什么了，这么开心？”

戚乔摇头：“没什么，一件小事。”

但这开心，却一连持续了好几天。

让她一想到谢凌云的生日在冬至，就控制不住心里的雀跃，像藏着一只蝴蝶，在心房中不停地扇动着翅膀。

周日那天，食堂特供了四种口味的饺子。

戚乔妈妈是北方人，从小到大，每逢冬至都会包饺子。

她从小到大都惦记着这一天。

今日从起床，脑子里却一直盘桓着，今天也是谢凌云的生日。

好几次点进班□□级群，在成员中，找到那个备注写着谢凌云三个字的头像，却每一次都止步于添加好友。

戚乔叹了叹气。

她竟然连这点勇气都没有。

连说一声生日快乐，都畏缩不前。

“乔乔，你电脑里有没有《一个国家的诞生》？”正在做课程作业的于惜乐问。

戚乔摇头：“没有，没找到资源。”

于惜乐塌着肩膀趴在桌上，下一秒，不知想到谁，腾地坐起来，拿起手机：“谢凌云说不定有，我问问。”

戚乔愣了下：“你加他好友了吗？”

“加了啊，之前想找一部片子，网上到处都没有，我听薛启文他们说谢凌云有巨多资源，还都是买来的正版。”于惜乐一边打字一边说，“回我了，他还真有啊。”

戚乔顿了顿。

垂眸看了眼自己连添加好友都踟蹰再三。

不过……

她好像可以模仿于惜乐刚才的做法。

这样想着，终于点下好友申请。

他大概正好在玩手机，发出去三秒，列表便弹出来一条消息。

谢凌云：【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，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。】

戚乔找到了条借口：【你有没有《隆台尔的报务员》？】

等了三分钟，对面发来：【发你邮箱了。】

戚乔用电脑登录，果然看到收件箱里，静静地躺着一封来自谢凌云的邮件。

戚乔：【谢谢。】

仿佛只是顺带的一句，紧跟着发送：【生日快乐。】

谢凌云：【你怎么知道？】

戚乔：【周五那天听张逸他们说的。】

隔了会儿，最下方弹出来条消息。

谢凌云：【谢谢。】

戚乔盯着他的头像看了两秒，想起来，这是《天堂电影院》中，广场上的众人蜂拥着冲向高空中的光影画面的一幕。

他截取的一帧，所有人都在向前奔跑。

下一幕，他们中有人大声呼喊：“快看，电影在那边！”

后来，2021年，《天堂电影院》重映中字预告中，剪入了这一幕。

画面淡出之时，屏幕上出现两行字：电影永不散场，热爱永不褪色。而那时，戚乔已经很久很久，没有拍过片子了。

此时，戚乔盯着他的头像，看了好一会儿，在好友列表新建了一条分组，将谢凌云的头像拖了进去。

同学、老师、家人，以及系统自定义的好友。

现在，多了一条新的。

只藏了一个人。

戚乔轻敲键盘，编辑分组，将其命名为——

我的秘密。

她将手机倒扣在桌面，电脑中开着才打开不久的《隆台尔的报务员》，她还没有看过这部。

此时，却没有丝毫的心思，能够专注地欣赏大师作品。

她拿出油画棒，画了《天堂电影院》中的那片大海。

靠墙的暖气片散发出融融的温度，将室内的空气炙烤得干燥，冬日下午的金色阳光从窗外透进来，照出一道光路，像台上的聚光灯，尘埃在里面跳舞。

戚乔将脑袋埋在臂弯，看了好久，伸手触碰，什么都没抓到，她的嘴角却一直弯着。

心中一动，提笔在日记本的一角，轻轻写下：

【我在心里藏了一个人，他是我的秘密。】

【2013年12月22日】

铃声响。

是妈妈打来的电话。

“乔乔，在忙吗？”

“没有，刚吃完饭。”

“吃了什么？”

戚乔说：“食堂的饺子，没有妈妈做的好吃。”

戚母在电话那头笑了好一会儿：“等你放假回来，妈给你做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乔乔，十八岁生日快乐。”妈妈说。

戚乔眼中包不住笑，满满地溢出来，流淌进这个温暖的午后。

考试周的时间，就像一条湍急的瀑布，紧赶慢赶地在复习中度过。

戚乔原本答应了几个室友，考完最后一门要去北京周边的一处古镇玩了后，在回家。

却在临出发前一天，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。

爸爸出了事。

他们在去一处雪山下写生时，意外遇到了雪崩。

好在雪崩之势并不大，又有当地的村民及时救助，没有人受重伤。

戚乔听闻消息，脸色瞬间煞白。

得知爸爸安全无虞，已经坐上返程的飞机，提起的一颗心才放下。

她立即收拾了自己的行李，买了第二天最早的火车票，赶回家中。

戚爸爸身上只有几处擦伤，并不严重，休息几天便能痊愈。

饶是如此，戚乔进家门前，隔着一道门，依然听见了妈妈细弱的抽泣声。

开门进去，只见爸爸头上包着一圈纱布，脸色几分虚弱地躺在床上。

左边脸还有处擦伤，整个人都瘦了一圈。

妈妈坐在床边，动作小心地替他擦药。

戚乔一瞬间眼角湿润。

戚爸爸看到了女儿：“乔乔？”

戚乔几步走过去，还没靠近，眼泪便淌了出来。

戚爸爸心疼地说：“乖乔乔，别哭，你看爸爸这不是好好的。”

“你还说，当初让你不准去，你怎么也不肯听，现在伤成这样，还不是我们母女两伤心。”妈妈睇了他一眼说。

见状，爸爸赶紧抬手，示意投降：“是我的错，怪我，怪我。”

“弟妹，您也别生气，怀恩也是为了拉我一把，才被砸到了头，要骂，你就干脆骂我吧。”

戚乔才看到一旁站着的人，是位以前经常来家里的伯伯，姓孙。

他身旁，还站着一个没有见过的人。

栗色的长卷发，长相温婉，穿一件驼色羊绒大衣。

看着却很年轻，三十出头的样子。

额头上也有处伤，想来是同行的朋友。

半小时后，戚乔送走了家中的客人，准备回房再看爸爸，却从门缝里瞧见，妈妈小声地责怪，爸爸无奈又任她教训的样子，过了会儿，伸手抱着妈妈的肩膀安抚。

戚乔轻轻合上门，回了自己房间。

后来几天，不时就有爸爸的朋友带着水果前来看望。

孙伯伯几乎天天过来，那天的那位女性，戚乔却再没有看见。

南方没有暖气，戚乔乍一回家，竟然还不习惯。

连几部老师定下的必看片单，都是窝在床上看完的。

年三十那天晚上，班群里不知是谁先开始的，互相拜起年来。

戚乔一边看春晚，和妈妈包饺子，起初没有关注，洗完手再看时，才发现收到了好几个同学的祝福消息。

群发的几段文字。

戚乔一一回复：谢谢^-^，也祝你除夕快乐。

往下翻，却没有看到来自谢凌云的消息。

想想就知道，他肯定是不会用群发消息的人。

电视中，冯巩老师一声嘹亮的“我想死你们了”，将戚乔唤醒。

她莫名地冲动，编辑了一条群发消息。

为了显得更加真实，特意百度了一条祝福，发送。

结果后半晚，几乎都在回复以前同学朋友的感谢与祝福中度过。

直至将要零点，戚乔困得打瞌睡，列表最上方突然出现个熟悉的头像。

谢凌云：【？】

谢凌云：【戚乔乔，能走点心吗？】

谢凌云：【这条是我今晚收到的第六遍。】

心紧张地跳动，睡意分崩离析。

戚乔既想好好斟酌用词，又怕时间耽搁，他又不见了，只好赶着点回复。

戚乔：【除夕快乐！】

戚乔：【这次是真心的。】

谢凌云回复很快——

【除夕快乐，十八岁的戚乔同学。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