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9章 欲求先舍全其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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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光融融的花园,丛丛牡丹绽放,三两彩蝶飞绕,翩翩弄姿,一道白玉栏杆围在花丛前,栏杆上坐着一名女子,体态玲珑修长,淡黄衣裙素雅,长裙之下赤足如玉,头微微向右偏着,长发一半挽髻,一半披垂,一手扶栏,一手自然垂落,眉目清丽,风姿如柳,神态间三分雅逸,三分随性,三分慵懒,再加一分不羁。

“这样的风夕倒是少见。”

猛然一道声音响起,华纯然一惊,手中的笔便脱手落去,斜刺里一只手伸过来,轻轻松松将那支画笔接在手中。

“原来是驸马。”华纯然轻呼一口气,平息心跳,“这么晚了,驸马还未休息吗?”

“公主不也未休息吗?”皇朝笑笑,将手中画笔放回笔架上,“吓到公主了?”

吓是吓到了,可承认了却也不是,华纯然摇了摇头,问道:“驸马找我有事?”

皇朝却未答她话,反拾起案上的画像细细看着,边看边点头,“想来公主将风夕视为平生知己,否则焉能画尽她之神韵。”

“风姑娘为人潇洒不拘,与之相交,心悦神怡。”华纯然起身,与皇朝并看画中之人,末了目光略带深意地看一眼皇朝,“况且她那等人物,谁人不为之倾倒。”

“确实。”皇朝点头,然后将画像放回桌上,再铺上一张白纸,拾起画笔,看一眼华纯然,“公主定也未见过这样的风夕吧?”说着,他手起笔落,聚精会神,不到片刻,又一个截然不同的风夕便跃然纸上。

“这是……”华纯然满目惊愕。

画中之人,身着银铠银甲,高高立于城墙之上,手挽长弓,目光凝视前方,身后旌旗飞扬,衬着她修长的身姿,自有一种雍容傲岸的气度。

“这是风姑娘?她如何这般模样?”华纯然惊疑不定地看向皇朝,心头一时热一时冷。

“这就是公主引为知己的白风夕,但她也是那个一手创建风云骑的惜云公主,更是青州现任的女王!”皇朝平静地看着华纯然,唇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浅笑。

“她?惜云公主?青州的女王?”华纯然目光怔怔落回画上,再望向另一张自己画的画像,心中蓦然生出荒谬之感,隐隐觉得自己十分可笑。

“公主没有料到吧?”皇朝挑了张椅子坐下,目光极其柔和地看着华纯然,“公主肯定也想不到,那位黑丰息就是雍州的兰息公子吧?”

“兰息公子?”华纯然又是一呆,目光疑惑又茫然地落在皇朝脸上。

“是啊,江湖名侠白风黑息,实则是惜云公主与兰息公子。”皇朝语气淡淡的。

“惜云公主……兰息公子……”华纯然重复着,呆呆在椅上坐下。

皇朝静静看着她,没有说话。

华纯然呆坐半晌,蓦然轻笑出声,“难怪……他们懂得那么多,通诗文,精六艺,知百家,晓兵剑,江湖草莽懂得再多,又岂能有他们那样的气度……哈哈哈哈……可笑我竟然还以为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
殿中一时只闻笑,尽管失态,但华纯然的笑声依旧清脆如夜莺浅啼,素手轻掩,眼波流转,姿态妍美如一枝风中微颤的牡丹。

皇朝如同欣赏一幅名贵的图画般静静看着她,尽管觉得当世女子已无人能逾风夕,却不得不承认眼前佳人,当真美得“百花低首拜芳尘……国中无色可为邻”。

但也不过片刻,华纯然便敛笑收声,依然姿态优雅地端坐椅中,目光望向皇朝,已一派平静,“驸马就是来告诉我这些的吗?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这下轮到皇朝放声大笑了,“我果然没有看错公主。”

华纯然静静地看着朗然大笑的皇朝。

他笑的时候,如日出东方,光芒大放,周身洋溢着张狂霸气。这个人是冀州的世子,冀州未来的君王,也是她的夫婿,却何以这般的陌生?

“记得去青州之前,公主曾说过一句话。”皇朝敛笑,起身执起华纯然的手。

华纯然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,似乎此时才发现,他竟是那般的高大,自己竟只及他肩膀,仰首看去,那张脸……那五官竟是俊美至极,金褐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你时,炫目的金芒能惑人般,让你一瞬间迷失,仿佛只要听从他、服从他便可以了。

“是的,当日纯然曾对驸马说:汝之家国即为吾之家国,吾之家国即为汝之家国。”华纯然握在皇朝手中的指尖微微一颤。

“所以我有一样礼物要送予公主。”皇朝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华纯然掌心,神色温柔凝重,如同一位丈夫将他的传家至宝交予妻子保管。

“这是?”华纯然愕然看着手中冰凉透骨的墨黑色铁块,当看清上方的图案与字迹时,不由瞪大了眼睛,不敢置信地看着皇朝,“这是玄极?”

“是的,这就是天下至尊——玄极!”皇朝淡淡笑道。

“你送给我?”华纯然看看手中玄极,再看看皇朝,待确认之后,刹那间一股狂喜涌上心头,可紧接着,喜悦之中又涌上各种复杂的感觉。

“你我夫妻一体,我的自然也是你的。”皇朝握着华纯然的手,连同玄极一起握于掌中,那一刻,他的神情是温柔的,真诚的,庄重的,那简单的一语却仿如誓言般厚实沉重。

华纯然呆呆看着交握的双手,手是热的,玄极却是冰凉的,便仿如她此刻的心,喜与悲、热与冷交杂着。抬首,看着那张脸,看着那温柔的眼神,不由有些恍惚。

这个人,自见面的第一眼起,虽然他才貌出众,但那一身气势总是令她望而却步。而此刻,他的神情如此温和,金眸专注地看着她,她知道……他的言行是真诚的,因为他就是言出必行之人,从此他不再视她为纯然公主,而是视她为妻。

顿时,心头喜悦蔓延,仿佛将触摸到她一直渴盼着的……只有一步之距,她便可触摸!至尊至贵的玄极之后……终于,她牵起唇角,绽出一抹微笑,美如花开。

“人总要付出什么,才能得到什么。”欢喜之后,华纯然目光平静地看着皇朝,“手握玄极,我需要付出什么?”

皇朝松开手,垂眸看着眼前这张世间稀有的美丽容颜,轻轻一笑,“只需公主记着,公主是冀州皇朝之妻,你我夫妻一体。”

华纯然心弦一颤,面色有刹那的苍白,但随即她深深吸气,然后绽颜微笑,“从今以后,纯然只是皇朝的妻子。”

皇朝满脸欣然,“公主可喜欢我送的礼物?”

华纯然抬手抚鬓,神态娇柔而妩媚,“驸马送的,自然喜爱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皇朝颔首微笑,“还望公主好自珍之,好自用之。”

华纯然握紧手中的玄极,然后目光清亮而坚定地望向皇朝,“纯然定不负驸马!”

皇朝剑眉微动,凝眸注视华纯然,片刻,他再次微笑点头,“我立于何处,公主所立之处必在我身旁!”

“哦?”华纯然眼波一转,神情柔媚,“当驸马君临天下之时,我当何处?”

“自是母仪天下!”皇朝再次执起华纯然的手,指尖相触,十指交缠,手腕相扣,眸光交接,这……是他们的仪式,那个古老的,永不背弃的誓约。

此举显然出乎华纯然意料之外,她有些动容地看着那相交一处的手,抬首看看皇朝,那郑重的神情,那决无悔改的目光。这一刻,她想笑,却又想哭,最后只是呆呆地站着,呆呆地看着,任那交握的双手温暖着彼此。

片刻后,皇朝松手,“夜深了,公主该休息了。”他说完即转身离去,走至门口,忽又回头,看着华纯然,“我们,会不会相扶相依至白首?”话说完,却也不等答话,淡淡一笑,径自离去。

房中,华纯然静静凝视着手中冰凉的玄极,许久后,一滴泪水落在黑铁上,却转瞬便在炎夏的夜里无声无息地杳去无踪。

景炎二十六年,四月至六月间,对于青州百姓来说,这期间发生了数件大事。先是主上薨逝,然后新王继位,接着幽州犯境,再来便是女王亲战,最后两州达成和约。

战后归国的女王,再非昔日国人印象中的羸弱公主,而是精干刚毅,行事果断的英明女王。

班师回朝待先王百日后,她即将先王的灵柩送至崤山,与先王之后卫氏合葬于晔陵,随后她即遣散了先王的嫔嫱们。年轻貌美者,愿再嫁的赐以嫁妆;年老色衰者,愿回娘家养老的赐以金银;余者便是一些要为先王守节的,皆送往慈济庵礼佛。

继位之初,她便已知先王留下的臣子中能干的少,尸位素餐的多,是以几日早朝里,她即寻着错处,连番贬退数位庸碌之臣,雷厉风行地提拔了一些位卑却有实才的臣子,原禁卫军统领李羡虽已亡故,但依要追究其违命失职之责,革其爵禄,命谢素为禁卫军统领,齐恕为副统领。接着,便又恩赏了留守监国的冯渡等臣子,以及此次战役里有功的风云骑诸将士。

待这番赏罚决断之后,她便开始着手于革新朝政,并发召贤令,于民间选拔人才。只此数月,朝堂上下便已焕然一新,无论臣将还是百姓都在感叹,与先王相比,女王殿下更加的贤明勤政,一时赞声四起。

九月,好不容易偷得半日闲情,风惜云脱去繁复的朝服,换上素淡的衣裙,在王宫里随性走着。

不知不觉中,便到了承露宫前,这里曾是她母亲生前所居之地,自母亲亡故之后,这里已冷清多年。她呆立了片刻,移步跨入宫门,前殿的庭院里,开着一树芙蓉,碧叶霜花,冰明玉润,丽质天然,于秋风里摇曳生姿。

风惜云在台阶上席地坐下,四周静谧,只有淡淡花香缭绕,她看着那树白芙蓉,恍然间想起了母亲。记忆里,母亲身姿纤淡而眉目抑郁,倒有些像这风露清愁的芙蓉花。

木末芙蓉花,山中发红萼。

闭户寂无人,纷纷开且落。

她喃喃念着,想起母亲与父亲的往事,轻轻叹息。

正在这时,宫殿传来一阵脚步声,她转头看去,便见裴钰领着一群内侍、宫女疾步走来。

“主上,您怎么身边一个人也不带?”裴钰一见到风惜云便皱眉,他抬步走入承露宫,其余内侍与宫女则在宫外候着。

风惜云闻言只是一笑。这个自小便侍候父王的裴总管,也是看着她出生和长大的,待她的情分自不比旁人。“裴总管,你还记得我母后吗?”

提起先王后,裴钰眼中顿现伤感,“记得,老奴怎么会不记得呢,先王与先王后青梅竹马,老奴也几乎是陪着他们一起长大的。”

“青梅竹马……”风惜云目光一黯,然后喃喃道,“即算是那样深厚漫长的情谊,也没有几年恩爱。”

裴钰顿惊诧地看着风惜云。

“父王是仁厚宽和之人,却也不能做到有始有终。”风惜云起身,走至芙蓉花树下,即算是满树繁花似锦,可开在这瑟瑟秋风里,又能得几日明媚?能有几朝欢愉?倒不如青松翠柏,无论岁月如何流逝,总是苍郁不变。

“主上……”裴钰斟酌着开口,“先王与先王后……唉,先王后若能少些孤傲,也不至于……”

他的话很委婉,甚至不敢说明,但风惜云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,却没有感到半丝安慰,“孤傲是融在母后骨子里的,当年父王看中母后的与众不同,大约也是因为这份孤傲,只可惜没能善始善终。携子之手,与之偕老,终只是自欺欺人。”

“主上,你……”裴钰听她的话越发不祥,顿时担心不已。

风惜云却转过身,“走吧,母后大约也不喜欢有人来打扰。”她抬步走出承露宫。

裴钰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的背影,心头又是怜惜又是忧心。先王薨逝后,青州风氏便只余她一人,而现如今她身为青州之王,日后的姻缘会如何呢?这世间又有哪个男子能与之匹配?

裴钰正暗自思酌间,却见前方的风惜云蓦地停下脚步,目光望向左方,裴钰看去,却见一名小内侍急匆匆地奔来。

“跑什么跑?成何体统!”他立时呵斥了一声。

那名小内侍顿时吓得脚下一收,险些绊倒自己,等喘息数声后,才诚惶诚恐地走了过来,向风惜云行礼,“主上,宫外来了个人,说是您的厨师。”

风惜云闻言,顿眼睛一亮,“快请!”

“是。”内侍领命,忙又往回跑去,跑了几步,记起了裴钰的呵斥,忙收了脚步,一步一步走去。

“快去。”风惜云却在身后催他。

于是,小内侍赶忙一溜烟似的跑远了。

风惜云也并不等着,也移步往前走去,显然是想迎一迎。

裴钰暗自嘀咕这位“厨师”是何等人,竟让主上亲迎?

走到昱升宫前,立于高高丹阶上,远远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正自坤令门走出,不紧不慢地向着这边走来。

随着那人越来越近,身形面貌渐渐清晰,年轻的男子,淡青色的衣袍,普普通通的五官,看起来十分平常,远远不及兰息公子的俊美雍容,裴钰实不明白这样的人何以能让主上亲迎。于是目光再次望向那人,看第一次时,顿觉得有些不寻常了,那人平凡的五官里似蕴着常人未有的灵气,顾盼间便有风华流溢,令人暗暗称奇。

青衣男子走至丹阶下,仰望着丹阶之上的风惜云,然后行礼,“拜见青王。”虽然语气恭敬,却只是微微躬身,并未行大礼。

在裴钰正觉得此人礼节失当时,耳边便听得风惜云的声音,“久微,你终于来了。”那语气无限欢喜,让他惊奇不已。

“嗯,我来了。”久微亦微微一笑,目光望着丹阶上的风夕——不,那不是风夕。

虽然白衣依旧,但那衣裳的前襟与裙摆都绣有繁丽的金色凤凰,腰间系着玉带,长发挽成云髻,金钗插髻,步摇压鬓,一派明丽华美,便是神情举止间,亦是清华高贵。这些无不昭示着这不是江湖上那个简单潇洒的白风夕,眼前之人是青州之王——风惜云。

他心头复杂,似有些失落,却又有些隐隐的兴奋与期盼。

风惜云的目光深深凝视着丹阶下的久微,然后伸出手,“久微,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
久微目光微凝,然后他抬脚,向着丹阶拾级而上,一步一步走到风惜云的面前,“我说过我会来的。”他伸出手,握住了她的手。

“嗯。”风惜云重重点头,眉目舒展,轻松愉悦,“来,我们走,我有很多的话要和你说。”

“好。”久微轻笑。

两人携手而去,身后裴钰已是一脸惊呆。

这人到底是谁?主上竟然和他如此亲近?那一刻,裴钰忽然间想起了早逝的写月公子,自他去后,主上这是第一次这样地亲近一个男子。

当日,王宫上下都知道来了一位久微公子,虽不知家世如何,但主上与他十分亲近,是否就是主上将来的王夫呢?

韶光苒苒,芙蓉纷落,便有桂飘金秋。

含辰殿里,风惜云放下手中的奏章,揉揉眉心,侧首望向窗外,一树丹桂正满树芳华,飒飒金风吹过,便随风摇洒幽香。

朝局已稳,只是在摇摇欲坠的大东朝,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呢?而她又能否护住青州的百姓,让他们免受战乱之苦呢?想至此,心头不由幽幽一叹。

忽然,细微的声响传来,仿佛是落叶舞在风中,人耳几乎不能察觉。

“什么人?”她轻声喝道,长袖垂下,白绫已握在手中。

一抹淡淡的黑影若一缕轻烟般从窗口轻飘飘地飞入殿中。

“暗魅,拜见青王。”

“暗魅?”风惜云目光一凝,打量着那抹黑影,模糊一团,看不清面貌,也看不出体形,只大略知道,他是跪着的,正垂首向她行礼,唯一清晰的是他的声音,却也是听过后便再也想不起来的,“雍州的兰暗使者?”

“是。”暗魅答道,“奉公子之命,送信与青王。”

话落之时,一股清雅的兰香便在殿中飘散开来,然后一朵墨兰自那团黑影里飞出,直往风惜云飞去。

风惜云松开握住白绫的手,平摊于前,那朵墨兰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她的掌心。她对着墨兰微微吹口气,墨兰便慢慢舒展、散开,然后薄如蝉翼似的信纸便从墨兰的花蕊里露了出来。

她拈起信纸,片刻间便将信看完,顿时面上微热,如饮琼酒,玉颜沁霞,但也只是转瞬间,面上霞光已褪去,眼眸深幽如海,让人无从看出任何情绪。

“临行时公子吩咐,需得带回青王的亲笔回信。”暗魅无波的声音在殿中响起。

“嗯。”风惜云微微一笑,只是笑中却未有任何欢欣之意,“明日的这个时候,你再来取信。”

“是,暗魅告辞。”黑影又轻飘飘地从窗口飞出。

风惜云的目光落回手中的信,一瞬间,略带悲凉的笑浮上她的脸,转头望向窗外,秋高气爽,丹桂烂漫,她看着却是无奈地长长叹息。

真的要走这一步吗?

殿外传来脚步声,久微抬步跨入,顿一股菊花的清香在殿中蔓延开来。

风惜云回神,转头便见久微托着一碗粥进来。

“累了吧?我给你做了菊花粥,明目清神。”久微将粥碗放在桌上,却见她神色不对,不由问道,“怎么啦?”

风惜云只是笑笑,端过粥碗,便闻得满鼻清香,心神不由一静。

久微也没有再追问,只是递上勺子,“看看味道如何。”

“嗯。”风惜云接过,舀了一勺入口,“嗯……又清又凉,香绕唇齿,好吃!”三两下便将一碗粥喝完,再抬头望着久微,原本微皱的眉头已展开,眼中此刻只有馋意,“久微,我还要一碗。”

“吃多了就不香了。”久微抬手弹了弹她的额头。

“久微……”风惜云扯着他的衣袖,其意自明。

“只能吃一碗,不然晚上你不要吃饭了?”久微抽回自己的衣袖,有些好笑地看着风惜云,似乎只有贪吃这一点,才能将眼前之人与昔日那个白风夕联在一起。

“好吧。”为了晚上的美食,风惜云勉强答应了。

久微收拾了碗勺放置一边,回头却见风惜云正看着桌上一朵墨花出神,便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她,却是半刻过去了也不见她回神,不由目光望向墨兰,心中蓦然一动,唤道:“夕儿。”

风惜云惊醒,侧头看他,见他目中隐现担忧,不由勾唇笑笑,道:“久微,你知道要让两个国家融为一体,最好的方法是什么吗?”

“嗯?”久微眉峰微敛,“结盟?”

风惜云摇头,“换一个说法,让两个人融为一体,你知道是什么方法吗?”

久微眼睛一瞪,看着风惜云不语,心中虽隐约猜到,却又似不想相信。

“夫妻。”风惜云却自己答了,目光凝视着那朵墨兰,“夫妻为一体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。而要让两个国家不分彼此,福祸与共,那最简单也是最好的办法,便是两州之王结为夫妻!”

久微看着风惜云,自然没有漏过她说到“夫妻”之时眼中闪过的郁色,“夕儿,难道是……”

风惜云又是一笑,笑意却未达眼底,指尖拨弄着墨兰,淡淡道:“其实我早就有料想过,只是没想到他真会如此。我以为……我与他这十余年,无论于我还是于他,总有些不同,他总还会保留一点点的……只可惜,他还是走了这一步。”

久微双眉蹙在一起,“那你如何决定?”

“我吗……”风惜云起身走至窗前,看看手心的墨兰,然后伸出手,轻轻一吹,墨兰便飞出窗口,飘向半空,“我当然是要答应他。”话说出了,眼中却现无奈与悲哀,目光依然追着那朵墨兰,仿佛是亲手拋出了什么重要之物,虽不舍,却决然。

“你真要嫁给他?”久微走至风惜云身边,扳过她的身子,“夕儿,不能答应。十年情谊不易,若答应了他,你们之间便算走到了尽头!那样……那样,日后你俩必定都会憾恨的!”

“久微。”风惜云抬手握住肩膀上久微的手,摇头一笑,笑得轻浅,却也笑得无奈,“或许这是上天注定的,从我与他相遇之初便已注定,这么多年……还不够吗?可是我与他总是无法再近一步,靠得最近时也隔着一层。他无法,我也无法!”

“一定要如此吗?”久微不忍却又无能为力。

“处在我与他这样的位置,只能如此。”风惜云转过身,目光荒凉地望着窗外的丹桂,“这个大东朝已千疮百孔,我有我要护着的,他有他想要握住的,那么我们合作便是最好的,我达成所愿,他得其所想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久微忧心地看着风惜云,那双蕴藏着灵气的眼眸仿佛可穿越时光看透日后的种种,“若一生如此,岂不悲哀?”

“我和他……一生……”风惜云的声音有片刻的茫然,眸光空空地落向远方,“十余年相交,走至今日,若是可能,我想他也不会轻易断送。”

“夕儿。”久微唤一声,声音里有着深深的忧切。

风惜云怅怅地望向天空,淡蓝的天空上,有游云丝絮般飘移,那样的高远,那样的自由,她心中渴望着,却知道她再也不能伸手。

“若我只是白风夕,当日在天支山上我便拖着那人一起走了,笑傲山林,踏遍烟霞,自在潇洒。什么天下,什么霸图,都与我无关,哪管他是丰息还是兰息,也不需愁他到底有多少九曲肠沟……可是,我到底是青州风氏的子孙。”她回首看着久微,目光坚毅,“我一生最重要的部分还是青州的风惜云!人一生,并不只是为着自己,为着情爱,更多的还有责任与义务!”她深深看着久微,目中闪着奇异的光芒,“久微,你不同样如此吗?”

久微哑然,良久后深叹一口气,“我每天都会为你做好吃的,定会让你身体康泰,长命百岁!”

注释:

李孝光《牡丹》

王维《木芙蓉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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